第271节
  经由程子笑提了军队一事,花颜当即采纳了这种可能,她立即又给苏子斩去了一封信,告诫他,到了北地之后,没等她到与他汇合之前,一定不要露面,一旦露面,必有危险。
  毕竟苏子斩是奉了云迟之命前往北地处理北地灾情的人,云迟虽未对他委任官职,但却给了他自行查办权。
  这样的大权,在朝中是过了明路的,所以,如今人人都知道苏子斩去了北地。
  而北地的人,应该早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们知道苏子斩的厉害,毕竟这些年,子斩公子的名声不是吃干饭的,北地如此事态,怕是牵扯的不止北地程家一家,应该牵扯了北地上下抱成团的一大批人,他们是不会允许苏子斩查清动他们的。
  若是苏子斩要动他们,那么,他们怕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苏子斩。
  只要杀了苏子斩,那么,北地那些人会暂且安稳,暗暗与云迟对抗博弈,云迟一是在朝中走不开,二若是他亲自去北地,那么等着他的也是龙潭虎穴。没准他们还会动了杀云迟之心,或者,已经动了。
  所以,如今摆在苏子斩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条路是暗中彻查,暂不露面,等着她去;一条是他露面,以他与云迟素来不合为幌子,暂且与这些人与虎谋皮,他在明处虚与委蛇,她到了之后在暗中做该做的事儿;一条是他露面,干脆地与北地那些人对抗,不是他除了他们,就是他们杀了他。
  若是让花颜琢磨着选,她自然要为苏子斩选第一条。
  一是苏子斩身体还未大好,与那些人虚与委蛇耗费精力,一个不小心,便会栽跟头;二是他公然动手,以他的本事,虽做好了准备,怕是也与她一样,没想到北地军队,那么,一旦那些人动用军队,一旦动手,输面会很大。
  所以,在程子笑点破后,她当即书信一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等她到了商议之后再针对北地事态定夺,特意提了军队怕是有可能参与之事。
  写好书信后,花颜交给安十六,“用最快的线,送去给子斩。”
  安十六知道事态紧急,郑重地点头,“少主放心。”
  程子笑在花颜送走信函后,歪着头瞅她,似笑非笑地说,“太子妃似乎很在意子斩公子?”
  花颜抬起头,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程七公子好敏锐的视觉。”
  程子笑讶异,“我以为太子妃会否认,毕竟您身为太子妃,除了对太子殿下在意外,若是对别的男子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花颜浅笑,眉目淡淡,“我与太子殿下,是相悦的未婚夫妻之情,与子斩,是相交的知己知交,这天下,与我相交者不胜枚举,他却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男女相交,未必都如你想的那般牵情带意的男女之情。”
  程子笑见花颜说的坦然,拱手赔礼,“是我想深了想左了,太子妃心怀坦荡,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花颜笑了笑,“倒也不怕告诉你,若非在西南时我认识到自己躲不开命运,彼时,我是想嫁给苏子斩的,那时,我心悦他,我们只差一个许诺和许婚了。”
  程子笑一愣,此时彻底惊讶了。
  花颜觉得程子笑倒是挺投她脾性的一个人,也不介意与他多说点儿,如今见他睁大了眼睛,一批批的杀手没让他惊着,此时却让他惊着了,她竟有些终于让他破功了的好笑,欣赏了片刻,转过头,不再理他。
  程子笑着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原来花颜最先选择的是武威侯府苏子斩。
  要说苏子斩是个人物,名扬天下的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狠辣,他是个不太讨喜的人,天下怕是没几个女人会喜欢狠辣之人,哪怕那个人容色极好,才华满腹,但占据了狠辣一点,便会让人不喜望而却步。
  但花颜不同于别人,她这样说,他是相信的,对比云迟的太子身份,凉薄的性情,站于云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喜欢更有世俗气随心所欲而活的苏子斩,以她的性情,似乎无可厚非。
  这样就可以理解她对苏子斩的在意了,也可以理解为何他隐隐觉得苏子斩似乎与花家关系十分亲近的原因了。一路上,他也看出来了,安十六、安十七、花容,更甚至天不绝既然在提到苏子斩时,都十分像是对待自己人。
  他此时有些羡慕苏子斩。
  昔日,武威侯娶了苏子斩的青梅竹马,天下当做笑谈,可是谁知,太子殿下选中的太子妃竟然最先喜欢的是苏子斩呢?
  这世上有些事情,真是无法以常理论之。
  云暗将所有死士查了个遍,最终在一人身上查到了梅花印,带着那人来花颜面前禀告。
  花颜瞳孔微缩,“竟然是梅花印。”
  程子笑好奇,“这梅花印太子妃识得出处?我倒未曾听闻谁家以梅花为印养暗卫死士。难道这批人不是北地派来的人?”
  五皇子也未曾听闻,也看着花颜,刚刚花颜与程子笑说话,没避讳他,他也惊了个够呛,没想到四嫂曾经选的不是四哥,而是苏子斩,他实在不敢置信,他是亲眼看到那一日二人是如何好得你情我愿的,不见有疙瘩。
  花颜轻飘飘地说,“识得。”
  程子笑看着花颜,见她脸色平静,语气却似有不对,他试探地问,“这梅花印的来历可是十分不同寻常?”
  花颜慢慢地点头,“是很不同寻常。”话落,她轻声说,“是前朝的皇室暗卫印记。”
  程子笑陡然一惊。
  五皇子也顿时惊了,脱口说,“前朝亡国四百年了,怎么还会有梅花印的暗卫在传承?”
  花颜身子有些冷,伸手抱住肩膀,轻若云烟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何。”
  安十六、安十七对看一眼,都没说话,同时也十分心惊。前朝皇上暗卫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最简单的一点,是意味着前朝皇室的人还有人脉活在当今世上。
  他们不由得想到了后梁怀玉帝,都说怀玉帝是后梁最后一颗启明星,在怀玉帝饮毒酒死后,太祖爷让所有后梁子孙都随怀玉帝陪葬了,不曾听说有漏网之鱼,在世人的认知里,后梁已经绝后了。
  可是如今,这梅花印却是实实在在的梅花印。
  天不绝一路上都不怎么管这等事儿,他只负责看顾花颜的身体,治病救人,如今看花颜神色,生怕她已经不再犯的癔症再犯,来到她身边,对她说,“你确定这是后梁皇室暗卫的梅花印?一个梅花印,做不得假吗?兴许是哪个家族,养暗卫,觉得这个印记不错,以此为印呢?”
  花颜盯着那暗卫心口处的梅花印说,“不是假的,后梁皇室的梅花印,以皇室秘辛手法为印,一旦印刻上,除非挖骨,否则终生不会掉,从植入伊始,便如长在骨头里的梅花。这种手法,只有后梁皇室嫡系中人会,直到后梁灭亡,也从未被外人所知。”
  天不绝也有些心惊,“这么说,后梁皇室未绝后?还有人幸存活在这世间?”
  花颜模棱两可地说,“兴许吧。”
  天不绝看着花颜,她脸色平静,眼里却有些虚飘,他心里没底,提着心说,“小丫头,仔细身子。”言外之意,可不能再呕心头血了。
  花颜点头,“我知道。”话落,对云暗道,“将这个死士的尸首找一个冰棺先收起来,待我书信一封给太子殿下,再做定夺。”
  云暗垂首应是,他自从知道花颜是四百年前的淑静皇后,震惊骇然后,彻底投靠了她,这一路护着她前往北地,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一批杀手里见到了梅花印。
  他们身为太祖爷传承下来的暗卫,对梅花印自然知道,也知道这梅花印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梅花印存在这世间,必有后梁嫡系子孙在代代传承。
  而太子妃四百年前曾是后梁的淑静皇后,没有谁比她更真切地认识梅花印。
  第四十二章 (二更)
  云暗将那名死士的尸首收起,将其余尸首用化尸粉化了个干净,秋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被吹散,地上的大片血水混合进泥土里,不多时就干透得看不出来了。
  此时正处在荒野之地,四面荒凉,秋风扫过,树叶哗哗作响。
  花颜久久地站在原地没动,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天不绝四人知道内情,也都不言语,静静地陪着她。
  程子笑和五皇子觉得花颜十分不对劲,一时间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采青从车中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轻手轻脚地为花颜披在身上,小声说,“太子妃,夜深露重,秋风寒凉,您仔细身子。”
  花颜“嗯”了一声,伸手拢了拢披风,对一旁的安十六说,“给哥哥去信,让哥哥查查梅花印。”
  安十六应是。
  花颜转过身,对众人说,“走吧,继续赶路。”
  五皇子这时忍不住开口,“四嫂,后梁皇室暗卫梅花印出现之事,你不告知四哥吗?”
  花颜脚步顿了顿,摇头说,“先不告诉他吧。”
  五皇子不解,“为何?这样的大事儿,为何不告诉四哥?”
  花颜刚要回答,前方有快马疾驰而来,转眼,便来到了近前,那人见到一行人,目光扫了一圈,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花颜面前,将一封厚厚的信函呈递给她,“云意携太子殿下信函拜见太子妃。”
  花颜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笑了笑,“起来吧!出了什么大事儿?太子殿下怎么让你来送信函?”
  云意站起身,恭敬地道,“收到太子妃的信函和姚德旺的认罪状后,殿下已不相信京城通往北地的驿站,云影便派了卑职亲自来给您送信。”
  花颜点头,“你先去一旁歇会儿。”话落,对安十六说,“给他拿些糕点茶水。”
  安十六颔首,示意云意跟他来。
  十二云卫在西南境地时与安十六、安十七打过无数交道,分外熟悉,云意点头,跟着安十六去了一旁歇息。
  花颜打开云迟的信函,厚厚的一摞,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罢之后,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五皇子温声说,“太子殿下坐镇京中,除了要操神川河谷一带水患治理别出乱子外,还将今年的秋试提上了日程,再加上筹备我们的大婚,以及如今还要查办北地灾情牵扯的京中一干人等,兵部尚书被他罚闭门思过,御史台的孙御史被他免了职,如今诸事都加在他身上,他忙得很,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梅花印之事,我先让哥哥来查,等查出些眉目,再与他说也不迟,如今就先不让他分心了吧。”
  五皇子闻言点头,惭愧地说,“四嫂说得是,是兄弟不对,听闻前朝的梅花印,心下骇然,恐四哥不知,危急江山,四嫂恕罪。”
  花颜笑了笑,“不枉你四哥辛苦教导兄弟们一场,你想立即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你放心,既然被我所知,与他知道一样,我会查个明白的。”
  五皇子又对花颜拱了拱手,“弟弟相信四嫂。”
  花颜不再多说,提笔给云迟回信,信中提了北地程家的暗卫要杀程子笑被云暗捉了一个活口,又提了在程家暗卫之后,又有两批死士,十分阴狠毒辣,没能留下活口,正在查名身份。
  说完了刺杀之事,又提了程子笑所言的怕北地军中也有参与之事,那么早先她制定的计划怕是要有所更改了。她也觉得十有八九北地军中会叛乱,武威侯府、安阳王府、敬国公府在北地各有五万兵马,四百年来,明面上是三府掌控兵符,但是北地里如何,不好说,所以,她问问他意见,看看该如何施为?
  说完了这两件事儿后,又提到若是再有信函,不想走朝廷的驿站,觉得不安全,就将信函派人送去山珍馆,交由花家的暗线,送来北地好了,不必云意特意跑一趟,如今尚且在路上,路程短,若是一旦她到了北地,那么路程遥远不便。
  最后,她又让他必须仔细注意身子,她可不想从北地回来后看到他瘦成麻秸秆的模样,她如今记着他的斤两呢,若是他身上掉一块肉,她就敢跟他悔婚不嫁了。
  这也算是威胁了。
  花颜觉得没写多少,待写完后,将信函封起来一看,也是厚厚的一摞,丝毫不比云迟的墨迹少。她好笑地揉了揉眉心,她与云迟,都是素来干脆果断的人,如今两个人在一起,反而彼此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了。
  她将信函掂了掂,喊来云意,递给他,“路上小心。”
  云意伸手接过,“太子妃放心。”话落,行了个告退礼,翻身上马,须臾,马蹄声向京城反向疾驰而去。
  安十六已经为马车重新换了马,花颜对众人道,“继续赶路吧。”
  众人点头,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一行人继续向北而去。
  花颜上了马车后,躺回锦被里,明明深夜,却没多少困意,她盯着车棚顶看了一会儿,对采青说,“若是让三府上交北地的兵权,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采青想了想,小声说,“奴婢觉得敬国公府一定会同意的,单不说敬国公府是您的半个娘家,只说敬国公耿直忠心,私下里早就找过殿下,有上交的兵权的心思,只是太子殿下监国后,短时间内不想打破平衡,所以,才一直没答应。”
  花颜点头,“嗯,确实像是敬国公会做出的事儿。”话落,又问,“你其余两府呢?”
  采青摇摇头,“其余两府说不准,不过如今子斩公子负责查办北地灾情一事,武威侯应该会相助子斩公子的吧?他只有子斩公子一个嫡子,继夫人至今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他手中的虎符,按理说,将来也是要传给子斩公子的。”
  花颜不语。
  采青看了花颜一眼,车厢内小颗的夜明珠微光照在她面上,她神色平静,眉目浅浅,她又道,“至于安阳王府,安阳王生性风流,世子也是个风流性子,本就司文从文,手握着兵权,一直以来也是交给族中从武的子弟,这一代,书离公子文武双全,不过他似乎没有接手的打算,至今内里对这兵权是如何掌控的,也不好说。”
  花颜颔首,“先等太子殿下回信吧!看看他怎么说。”
  采青将花颜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她盖了个严实,“太子妃,您睡吧,昨日到今夜,您都没怎么睡。”
  花颜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若说来北地突然知晓黑龙河决堤凤城被淹事情比她预想的棘手十倍来说在预料之外,但时隔四百年后看到了梅花印,那么便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她从来不曾想过,还能看到梅花印。
  安十三在当日安十七找去山珍馆后,便快马加鞭回了临安,花灼不在临安花府,他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云雾山。
  花灼自从花颜进京,将云雾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正准备进京时,见安十三从京城回来,安十三着急地要将花颜自己下魂咒的事情告诉花灼,所以,头未梳脸未洗衣服未换,一身风尘地到了花灼面前。
  花灼即便由秋月陪着,每日药膳料理照顾他身子骨,但依旧清减了许多,见到安十三,他立即问,“出了什么事儿?怎地这般急迫?”
  安十三喘了口气,将京中发生的事儿与花灼说了一遍,说到太子殿下带着少主进皇宫禁地温泉宫后,少主被封死的灵识回归本体,想起了魂咒是她自己被迫无奈所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