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她在等一个不可能来的人。
  。
  当埃莉克丝神侍从那道更加繁盛的螣花拱门后走出后,莉塔注意到,所有兴奋的、期待的信徒都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他们不再高高举起手中象征着女神的螣花,以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神情盯着埃莉克丝神侍。
  作为一位优秀的猎手,莉塔发誓,如果自己身上但凡沾上一缕祭坛下的目光,她会毫不犹豫地狂奔遁走。但埃莉克丝神侍不退不让,她面带微笑,坦荡地站在祭坛正中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哦,这颗群山之心是真的。莉塔瞥了眼身旁拿着丝绸的约瑟芬,祖母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处,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海洛伊丝认为是约瑟芬偷走了这柄权杖,在莉塔还是小人鱼的时候,她确实从祖母那里听到过不少次类似的事迹,莉塔当时只想着要在长大后复刻这种来去自由的潇洒,没想过自己会以一个完全局外人的身份出现在故事中
  埃莉克丝神侍依然穿着一身缀着银线的礼袍,但这次的礼袍显然比之前考究许多,大量的银线错落有致地编织在礼袍之中,与皎洁的月光相互映衬,波光粼粼,倒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圣洁气息。
  祭坛上本没有篝火,也没有堆放任何可供燃烧的木柴,然而,埃莉克丝一举起手中的权杖,她的面前便倏地出现一簇不小的火苗。
  女神啊!
  祭坛下的信众们因此异状神情不由大变,他们抻长脖子,直勾勾地朝祭坛上的火苗看,先一步打破了方才不详的沉默:
  是圣火!银白色的圣火!埃莉克丝神侍凭空变出了圣火!
  好热!不是幻想,是真的火!大祭司怎么没见大祭司会这一招?!
  大祭司怎么可能会?只有圣徒才能变出这样的圣火,女神在上,难道埃莉克丝神侍是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莉塔的纸鸟飞蛾扑火似地撞进了那团圣火之中,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好吧,莉塔摸完才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了,那只纸鸟已经随同昨天的圣火一起消失了。阿尔陪着她在这附近找了几次,连可疑的灰烬也没有瞧见。
  沐浴在女神荣光之下、听从祂的谕令的信徒们啊!我受她的嘱托,今晚将主持问神仪式,把祂的答案带到祂所注视的俗世。
  方才祭坛之下将将消解的对埃莉克丝神侍的抗拒,又因她的这一句话炸开!尤其是那些祭司,阿尔新奇地瞧着他们,觉得他们很有可能立刻冲到祭坛上,将埃莉克丝不体面地拉下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埃莉克丝神侍!你至多只是个神侍,从古自今,问神仪式最起码也得是祭司才能主持,你这个女人!不是疯了吧?
  大祭司大人呢!他怎么能放纵一个女人来顶替他的位置!女神会降罪于我们的!
  谁快上去,把这个疯女人拉下来,不要影响问神仪式,这可是大事!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安排,最初还有几个人蠢蠢欲动,真的想要爬上祭坛,但很快,埃莉克丝神侍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她只是把手中的那柄镶嵌着群山之心的权杖举得更高了些,那团银白色的圣火便陡然拔高,火焰足有半人多高。
  问神仪式不容耽搁。埃莉克丝神侍完全没有同祭坛之下沟通的意思,她甚至独断地撤销了原有的圆圈舞,直接进入主要内容,言辞也相当简略,请献礼者为女神进献我们的祭品。
  莉塔紧跟着约瑟芬朝祭坛上走,约瑟芬这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祖母没有回头,没头没尾地轻声道:
  一会儿避开些。
  避开?避开什么?莉塔意识到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是约瑟芬对自己的提醒,然而下一脚已经迈到了祭坛上这时她终于明白那些难缠的祭司为什么补继续挑剔下去了,这团银白色的火,在祭坛之下没什么热度,但一旦进入祭坛的实际范围,便会第一时间觉察到它的热度异乎寻常。莉塔不觉得自己的皮肤发烫,她觉得有团火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去。
  天底下最识时务的人莫过于中心神庙的这帮祭司了,他们摸不透埃莉克丝神侍的路数,便只好安静地缩在祭坛之下。
  垂怜世间生物的女神、托举弱小的伟大神灵啊!请您聆听您谦卑侍者的祈求,将您的目光集中到这座藏污纳垢的神庙里来吧!
  她扬声说出充满冒犯的祷词,刺得那帮识时务的人难以忍耐,莉塔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们凸出的眼球。
  埃莉克丝神侍向后招招手,莉塔原以为会是约瑟芬先抱着那匹丝绸走上去,却不料约瑟芬向旁边一让,两个学徒一同抬着一个沉重的物什自螣花拱门走出来。
  莉塔瞧着她们吃力的模样,原以为是献祭的牲畜,但这个猜测迅速地被打破了。
  天啊!埃莉克丝怎么敢?!她她到底想做什么?!
  第206章
  银白色的圣火熊熊燃烧着,火苗雀跃地拉抻着肢体,映得围拢在附近的信徒面庞都白了三分。
  传说中,只有最受女神青睐、能引来神降的圣徒才能招来这种无瑕的圣火。倘若此刻站在祭坛之上的是大祭司,莉塔毫不怀疑,信众绝对会齐齐匍匐于地,称颂他的名号。但祭坛之上是埃莉克丝,在他们的眼里,她连神侍的神职都受之有愧,又加之她曾长时间音讯全无,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埃莉克丝是个女人。
  故而,他们只是用半信半疑的眼光审视着圣火前的埃莉克丝,注意力更不在那两个学徒抬过来的沉甸甸的物什上。
  要想在深不见五指的海底狩猎,嗅觉往往比视觉更重要,莉塔的嗅觉虽然比不上阿芙拉,但远远足够她闻出那物什是什么
  阿尔似乎有所觉察,她微微侧过脸来,瞧了莉塔一眼。莉塔无法将这条要命的讯息通过眼神传给她,只是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我们以新鲜的血肉作为祭品,愿您能抹去旧日的疤痕,扳正错位的齿轮,涤尽此间的丑恶。
  埃莉克丝神侍把落下的权杖再度举起,月光、火光荡在那枚硕大无朋的群山之心之上,莉塔感到那团无形的火从自己的体内滚出来,在自己的大腿上灼灼发烫,不是那把刀,那把祖母和姐姐们用长发换来的弯刀!
  莉塔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个好信号!霎时间,她不顾在场旁人的眼光,纵身一跃,奔向她的阿尔,解释的话来不及说,莉塔只来得及攥紧阿尔的手。
  阿尔好像从莉塔的眼神之中领会到了什么,也用力回握住人鱼的手,她们十指相扣,纠缠在一处的手指仿佛某棵大树深深扎入地下的根须,心跳声通过紧贴的肌肤传递到耳畔。
  砰!
  但这一声不出自于她们的胸膛。
  钟声,熟悉的钟声,远远地、久违地再次响起。
  。
  空气随着钟声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一盘打翻、混合的劣质颜料,呼吸被某种无形的物质梗住,头晕目眩席卷而来。
  正当莉塔和阿尔准备好与这种强烈的不适感来一场持久战时,这钟声便戛然而止。
  咳咳咳!莉塔用力咳嗽着,她觉得自己的肺里像是钻进去了一缕滑溜溜的海草,咳了又咳,阿尔帮她使劲顺了几下背,人鱼的不适总算缓解了些,勉强直起身来。
  好难受!不对这钟声。莉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次怎么只响了一声!不对不对!咱们这是在哪儿?
  特殊时期特殊措施,莉塔和阿尔紧攥的双手没有分开,双方只略略放松了些力道,珍惜地互相摩挲,生怕对方的虎口长出淤痕。
  捏着人鱼的手,阿尔四下张望,发现与中心城的规划齐整、装潢华美相比,这片她们决定落脚的区域杂草丛生,树木凋零,看上去像一片被遗忘多年的破败荒地。簇拥在一处的参天树木看得出往日的繁盛,可如今只剩得下落魄,一根根指向天空的枯枝宛如一个垂暮老人伸出的手指,干瘪、丑陋。
  不,这不是一处陌生之地,阿尔揪住自己对眼前景色的那份微妙的熟悉感,顺着记忆一翻再翻,迅速、惊愕地做出了判断:这里这里是雾霭密林。
  什么雾霭密林?
  起先,莉塔并不明白阿尔的上扬的眉毛为什么陡然塌下去,她还单纯地以为所处的这片荒原是碰巧有某处角落在某一角度与雾霭密林肖似,直到阿尔用空着的那只手强迫莉塔看向那些失去绿叶遮蔽、完**露在外的建筑物,莉塔才不情愿地明白了阿尔表达得再直接不过的意思。
  这里是雾霭密林!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