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莉塔,你都撑成这样了,走!我们起来转一转,把你多喝的那些蘑菇汤都消化掉。
  不是我多喝的蘑菇汤,是你故意剩给我的蘑菇汤。嗝!要我说,坏阿尔,这件事就是你的错!
  她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笑意,这不是埋怨,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游戏。
  风送来雾霭密林各处的纷杂气息,莉塔在不着痕迹地嗅闻,利用人鱼远比精灵高明的嗅觉,分析她们要前去的目的地。
  所以嘛去哪里必须我说的算!
  人鱼把她的人类的手抓得更紧,示意自己已经清楚该往何处去。
  什么时候不是你说的算了?
  阿尔的指腹轻轻摩挲莉塔的手背以作回应。
  足够默契的她们,有时不需要语言,也能完成一场互相明了的交流。
  第74章
  她们去市集的铺子里喝了蘑菇汤,那条人鱼不仅喝光了一整份!她居然把那个人类剩下的汤也全喝了!祭司,她的肚子鼓了那么高!也不知道奥菲莉亚是怎么想的,竟然还问她要不要再来一些面包
  艾普莉!
  埃莉诺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她最后搅动了几下坩埚里已经彻底变成红色的药液。终于,在缺乏帮助的情况下,埃莉诺靠着自己,仍然完美地熬成了满满一锅魔药。
  她制止住艾普莉仿佛永无止境的叽叽喳喳,有点无奈地强调:
  不用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都讲,艾普莉,你只需要讲那些重要的。
  艾普莉迅速而利落地替埃莉诺拿来了放在一旁的药剂瓶,帮助祭司盛装制好的魔药。
  重要的?艾普莉仔细回想了一下,有点沮丧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能称得上重要的事!织针吃完东西后,就跑到树荫下的草地上晒太阳去了。她们没做什么特别的事,看起来也什么都不打算做。
  年轻的精灵有些紧张,祭司,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盯她们盯得太紧了?人鱼察觉到我们在盯着她们,所以就索性什么都不做了?
  对于艾普莉的猜想,埃莉诺不置可否,她皱着眉,像是在苦恼织针的事,也像是在发愁要多久才能把这一整锅的魔药都装进药剂瓶里去。
  埃莉诺深吸了一大口气,最终还是决定现在就开始逐一盛装那些魔药,尽快把这点枯燥的活计干完。
  这一步原本是可以使用法术的,但由于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埃莉诺都必然不得不只靠自己的法力熬制魔药,她被迫更加节省地使用法力,只能选择使用自己的力气来完成这些繁琐的小事。
  那就请海洛伊丝和奥菲莉亚离她们尽量再远一些,莉塔在约瑟芬的后代里算不上优秀的,她的感知不会太敏锐。她们只要更小心一些,那条人鱼不会察觉什么的。
  尽管艾普莉在精灵之中算不得聪明,但她却是一等一的勤快。
  埃莉诺瞧着忙前忙后,帮自己盛装魔药的艾普莉,烦躁不安的一颗心不由得安定了些,她温和地朝艾普莉笑了笑:
  你也要记得把她们的事及时汇报给我,艾普莉,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仅仅是一句随口的宽慰,艾普莉却犹如受到了什么天大的褒奖,一张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浆果,一双眼睛亮得像生命母树旁的喷泉飞溅的水花。
  她用力地摇头,语气很是欢欣鼓舞:
  只要能帮到祭司,也就是帮到了女神,我做什么都甘愿!对了,祭司,这些剩下的这些魔药,就交给我来装吧!你放心!我装好了,一定立刻就送给大家。
  艾普莉闪闪发亮的眼睛转而又一眨不眨地盯着埃莉诺眼眶下的那一大块青紫,关切地道:
  祭司,你最近都没能休息好,趁着我装魔药的时候,你正好就好好歇一歇吧!
  在雾霭密林出生长大的艾普莉还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片堪称伊甸园的世界里,被珍惜她、爱护她的亲朋好友所包围,故而目光清澈,话语真诚。
  从这只年轻精灵的双眸中再一次读到毫不掩饰的崇拜、孺慕之后,埃莉诺垂下眼帘,放下手中的那把长柄勺,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你了,艾普莉。
  她故作姿态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颈项,发出一段连自己也分不清是否有在刻意表演的感慨:
  这些天翻来覆去地熬同一种魔药,我确实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需要的魔药还没熬完,我自己就要熬不住了!
  祭司!那就代表你必须要休息了!现在陛下这么虚弱,不方便处理雾霭密林的事,要是你再累垮了,我们就糟了!
  听了埃莉诺不知是真是假的一番话,艾普莉立刻信以为真,直接拿起了那把埃莉诺放下的长柄勺。
  剩下的这点活这么简单!我都会做!祭司,你就都交给我吧!我会做好的。至于你呢,就尽快去休息,千万不能在这里继续熬了!艾普莉急切地催促着埃莉诺。
  祭司踌躇好一阵子,像是在考虑,也像是在担忧,随后,埃莉诺似乎颇为纠结地叹出一口气:
  好吧,那我就去休息了艾普莉,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招呼我。我就在内室里!
  我知道的!哦!祭司!你别忘啦!这瓶材料用完了,该补了!
  埃莉诺看了眼艾普莉举起的小瓶子,里面犹有一点浅金色的液体,她瞳孔微缩,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埃莉诺拨开那片厚重、朦胧的纱帘时,她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幻觉。
  在那一瞬间,埃莉诺忽地觉得自己的手指触碰到的并不是无生命的织物,而是约瑟芬巨大的、轻盈的尾鳍。
  她似乎看到约瑟芬再度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深红色的鱼尾又一次湿漉漉地向她抽打过来,气势汹汹,毫不留情。
  那条人鱼浅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冰凌。
  她问她:
  埃莉诺,你真的不懂得羞愧吗?
  羞愧?
  半精灵拆掉系发的带子,用手指一圈一圈地勾住那矜贵的丝绦,任由自己暗淡的、平凡的亚麻色发丝从肩头滑落,乱蓬蓬地贴着她挺得笔直的脊背。
  一踏入内室,祭司脸上的全部笑意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羞愧?
  她咀嚼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词一步一步地走进内室
  内室里亮着一盏贝壳形状的灯,她记不得那是谁送给自己的了。
  或许是约瑟芬,也可能是陛下,甚至也许是海洛伊丝或者奥菲莉亚送的。总之,它一直摆在那里,暖黄色的灯光总让人联想到某种毛绒,唯一可惜的是,这种温暖恬静的毛绒只能填充小半个房间。
  走进内室的埃莉诺,步子却变得格外缓慢,她并不像是在走,而像是在挪。
  这间仅仅只用来休息睡眠的内室并不大,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占据最多空间的显然是那张床,而此刻,那张窄窄的、本应只供埃莉诺休息的单人床上却并不是空的。
  埃莉诺走近那张床,她不仅步子放缓了,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像是面对着什么极为脆弱、又极其珍贵的宝物。
  她跪坐在床边,从柔软得像云的被褥里动作极轻地剥出一只纤细而苍白的手。
  埃莉诺的目光一路上移,落在床上沉睡的精灵这只手的主人脸上,如饥似渴地、既像是小偷又像是强盗地在那张铭记于心的面容上逡巡。
  许久,埃莉诺垂下头来,轻轻地啄吻着那只微凉的手,爱怜地,虔诚地,无限温情,无限钦慕。
  对于半精灵埃莉诺,床上的这位精灵不仅仅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救世主,她原本注定腐烂在那片罪恶的泥沼
  陛下
  是陛下粉碎掉了所有的原本!
  祭司轻声呼唤着熟睡的精灵,她的姿态颇像是狂信徒正在向一尊肃穆的女神像朝拜。
  一尊只属于她自己的女神像。
  羞愧?
  正如她在遥远的过去,毅然决然回复约瑟芬的话
  我不羞愧。女神在上,我是在践行祂的意志。
  银针刺破沉睡精灵的指尖,埃莉诺的爱人在她的怀中微微颤抖,她亲吻爱人的脸颊,极尽温柔地安抚:
  陛下,为了精灵,为了我们,您再忍一忍。
  浅金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入水晶制的药剂管,温热,犹如眼泪。
  我向女神发誓。
  埃莉诺的声音颤得像绷紧到极致的弦。
  这是陛下您最后一次受这种苦了!
  她的吻落在爱人颤抖的眼睫上,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