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贺楼茵咽下最后半颗山楂过后,将木签随意往地上一扔,她盯着面前这个十七岁的闻清衍看了一会,突然起了坏心。
  哇,这可是十七岁的闻清衍,她还没有玩过呢!
  她凑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眉毛一挑,恶狠狠威胁道:“我可是长生殿的杀手,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不怕。”少年冷静出声。
  她噎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我叫宁无茵,你可以叫我阿宁。”
  少年抬起头来,望着她轻轻说:“嗯,阿宁。”
  贺楼茵被喊得肩膀抖了一下,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称呼。她站起身来,大摇大摆走进少年的房间里,当自己家一般啧啧点评道:“你就盖这么薄的被子?这床板也太硬了吧?茶杯都破成那样了,你喝茶时不怕划破嘴唇吗?还有那椅子,都成瘸子了你还留着干嘛?窗户也是漏风的,你晚上睡觉不怕得风寒吗?”
  少年默了默,脸偏向一边说:“我身体很好。”
  贺楼茵“嘁”了声,“我看是穷吧。”
  视线中,少年白皙的脸庞瞬间涨红,支吾着说:“我只是这个月的工钱还没发。”
  行啦,行啦。到底在嘴硬什么?
  她将自己的钱包扔进少年怀中,“去把这屋里的的东西都换掉,我不差钱,给我买最好的回来!”又补充,“别忘了买些我爱吃的菜回来。”
  少年看了她几眼,拿起钱袋出门了,贺楼茵在坚硬的床板上躺了一会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少年自己爱吃什么了。
  唉,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闻清衍和长大后的闻清衍相比,究竟谁的厨艺更好些。
  晚上,贺楼茵对着一桌子甚合她口味的菜陷入了沉思。
  “你今年多大?”她忍不住问。
  闻清衍想了下,认真说:“十六岁半。”
  啊……四舍五入也才十七岁,居然这么年轻吗?
  贺楼茵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是说二十七岁的闻清衍也进来梦中了吗?怎么这个闻清衍还是十七岁的?
  算了,她耸了耸肩膀,心想这可能是巧合吧。
  “去给我倒杯水。”她又指使道,语气理所当然地毫无一丝心虚。
  反正二十七岁的闻清衍都给任她使唤了,她使唤一下十七岁的闻清衍也没什么的吧。
  少年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她呷一口,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冷。
  真有成为她忠实仆人的天赋。
  她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少年移开目光,动作沉默地收拾完碗筷,再将新买的床搬进房中,取来崭新的被褥铺上,做完一切后,他将旧被褥铺到角落里的旧床板上,“你睡那张新床,我睡地上。”
  “啊?”贺楼茵眨了眨眼,奇怪问,“我们不应该一起睡吗?”
  少年噌一下红了双颊,连忙摇头拒绝:“不、不了吧,我们只是初次见面。”
  啧,真纯情。
  贺楼茵也不勉强,倒在床上被子蒙着头陷入睡眠。
  第二天,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洒进室内,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她拿起一看:早饭在厨房的锅里隔水温着,我上午要去镇上的书塾给学生上课,中午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做饭,橱柜里还有几张槐花饼,你如果饿了可以先吃,不必给我留。
  还挺贴心的。
  贺楼茵坐在院中的槐树上,边吃着槐花饼边荡着腿。
  对了,她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来着?
  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是要找一位能算出诛世之眼运行轨迹的术士来着。
  只不过正经的术士不肯接这活,不正经的术士也不敢接这活,她几番探查,终于查到闻家那位被逐出家门的二公子也是位术士,并且术法造诣还算不错,而且诛世之眼本就是闻老家主造出来的东西,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要如何与他说呢?
  十七岁的闻清衍会和二十七岁的闻清衍一样好说话吗?
  贺楼茵从早饭一直犹豫到晚饭,才将自己的请求对他说出口,没想到少年很快就同意了。
  有些容易得不可思议了。
  她本来想与他多待一会,毕竟他做的饭实在好吃,人也实在好玩,稍微一逗就会红了脸,只不过不老城那位长老催得实在是烦,她只好遗憾与他暂时告别。
  离开前,少年突然拉住她的衣袖,那双始终垂下的眼睫此刻终于抬起,语气带了些许令人心疼的可怜,“你还会来吗?”
  贺楼茵想说她也不知道,毕竟白梅客实在烦得很,时不时就要拉着她大谈特谈魔神的信仰,她不想听,但又怕引起他怀疑合作的诚信与否,只能耐着性子听他叨叨。
  但少年的看起来实在可怜,就好像她不给他一个确定的日期的话,他就能当场哭出来一样。
  “新年吧,”她说,“除夕的鞭炮响起时,我便会回来。”
  闻清衍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成为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消失在天际,他向前伸出手,却抓不住穿堂而过的风,唯有槐花落在他掌心,告知他这并非是一场虚妄梦境。
  她走后,院中的槐花谢了一地。闻清衍捡起将槐花洗干净,放进坛子中小心保存。
  希望新年时,她能如期而至,再尝一口他的槐花饼。
  瑞雪兆丰年。
  除夕这天下了好大一场雪,闻清衍推开门便被屋顶落下的积雪砸了一身,书塾放了冬假,他今天不用去授课,干脆找了把扫帚开始打扫院落,希望她来时不会无处下脚。
  扫完院落后他将存放槐花的坛子搬进厨房,槐花被保存的极好,新鲜程度与刚摘下时无甚区别,看来这时候他的术法已有了些进步。
  他抬头看了看窗户,院中除了一棵光秃秃的槐树外便是一张石桌,一口水井,简直寂寥得可怕。
  一点年味都没有。她应当不会喜欢的吧。
  闻清衍放下槐花,趁着天色尚早急忙出门买了一摞红纸回来准备裁了做春帖,熬了碗米浆后,他却对着红纸犯了愁。
  写点什么好呢?
  算了,还是等她来写吧。
  他用剩下的红纸剪了几张桃符贴在门上,路过槐树时突然觉得树干光秃秃的也很难看,便折了些纸鹤挂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厨房继续做槐花饼。
  总吃槐花饼她会不会觉得腻味?
  闻清衍想了下,分出一半槐花决定做些槐花味的汤圆。
  除夕吃汤圆,团团又圆圆。
  天渐渐黑了,桌上的槐花饼热了又凉,她却还没来。
  闻清衍坐在门口,巴巴望着挂满红纸鹤的槐花树,劝慰自己:不要着急,等到鞭炮声响起时,她便会出现。
  院中又落了些雪。
  ——噼啪。
  不远处响起了初一的第一声鞭炮。
  她没有出现。
  ——噼啪、噼啪。
  绚丽的烟火在这座遥远的海边小镇上方绽开。
  她还是没有出现。
  闻清衍垂下长长的眼睫,望着积雪上倒映的烟火色,心脏跳动的莫名有些沉闷。
  她还会来吗?
  周围的鞭炮声越来越小,天空中烟火色也越来越黯淡。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来时,“嘎吱”一声,破了半边的院门被推开。
  姑娘手掌放在唇边,边哈着气边往里走,眉头不耐烦地皱起:“你这地方可真难找,我足足走错了十次才找到!”她路过槐树时,对着光秃秃的槐树踹了一脚,“都怪你,要不是你没开花,我也不至于走错路。”
  她走到他面前,“有吃的吗?”
  闻清衍尚未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姑娘似乎是她嫌他回答的慢了,又对着他的鞋踢了两脚,“喂,问你话呢。”
  “有。”他如梦初醒般,飞快走进厨房端出槐花饼来,全然忘记它已经凉了。
  姑娘吃了两口,嫌弃往他怀中一扔,“我要吃点热的!”
  “有,也有。”他飞快说着,又飞快去煮了碗槐花味的汤圆端给她。
  贺楼茵接过热乎乎的汤圆,吹了两口气后就往嘴里塞,又被烫得吐了出来,她边吐着舌头边说:“闻闻,你这次怎么一点都不贴心!”
  闻清衍听见熟悉的称呼后,愣怔了有一会儿,回过神时贺楼茵已经吃完了那碗滚烫的汤圆。
  “抱歉……”他低低地说,“我下次会记住。”
  贺楼茵抬眸扫了一眼,吃完一碗热乎乎的汤圆后,她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不再与他计较,将他拉来身边,指着门上空白的春帖问:“闻闻,你的春帖怎么不写字?”
  闻清衍小心看着握着他手掌的手,僵着半边身体不敢动,生怕他稍一有动作,她便会消散在风中,半晌,他侧首,目光沉沉凝望着她,“在等你来题字。”
  “好啊。”贺楼茵想也没想便答应,她使唤闻清衍取来笔墨,在春帖上留下龙飞凤舞两行大字:执手共新春,来岁胜今朝。